讨论|学生、记者与教授:新闻学“天坑”争议下的理想与现实_天天热文
讨论|学生、记者与教授:新闻学“天坑”争议下的理想与现实
连日来,网红考研名师张雪峰关于“报新闻学专业就打晕”的言论,引发了众多新闻学界和业界的讨论。
(资料图片)
在引起争议的短视频里,张雪峰称,理科590分报考新闻,“你会崩溃的,别报新闻,闭着眼睛摸一个都比新闻好”。
事实上,近年来围绕新闻无学、新闻学是“天坑专业”的争议从未停止过。
6月20日至21日,澎湃新闻(www.thepaper.cn)就此采访了多位相关人士,包括目前在读的新闻学专业学生、毕业后从事媒体行业工作的业界人士及新闻学院的教授,他们是:
邓建国,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;
孙文,目前就读于某985高校新闻学院新媒体相关专业,硕士生;
高远(化名),2022年从中国传媒大学新闻传播学毕业后,选择做了一名社会新闻记者;
任雾(化名),2016年从某985高校新闻学专业毕业后进入媒体工作,已有七年媒体从业经历。
讨论一:新闻无学?新闻学专业是“天坑专业”吗?
高远:这样的讨论其实是建立在非常功利的角度。不光新闻学专业,整个文科专业包括哲学,在很多层面上带来的价值,都不应该从功利的角度去考虑。比如学新闻让我知道,一条新闻可以达到什么样的价值,对社会有怎样的改变,一个记者可以解决哪些问题。我觉得这些都是功利评价体系之外的东西,对我也很有帮助。
孙文:我觉得没有完全的“天坑”,之前会觉得有“文科女”好惨、“毕业后工资3000元小编”这些梗。但我现在觉得,至少学校老师和大家都在一个人文的环境里。新闻专业的老师和教学环境都很温柔。我觉得不能指望一个专业好,报考了就能躺平人生了,考研就还是看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专业的职业发展。但说到新传专业的“上岸率”,那确实很卷。
邓建国:新闻学是研究新闻业本身的规律,不是一个专门的手艺学科。这里涉及新闻记者如何看待自己、新闻的合法性以及新闻专业主义。新闻记者在这个环节中,作为把关人,涉及议程设置、如何撰写具体的故事等。这里涉及很多学问可以研究。但是公众中很多人不知道,还有一些可能做过记者对新闻业有点失望的人,跳出了新闻业之后,反过来批评新闻业,说新闻无学。
任雾:不能随便唱衰一个专业,任何一个行业做到顶尖,状态都是很好的。当然我知道张雪峰说这句话的用意,作为媒体人,他在抖音直播的时候,可能什么话都能讲得出来。不过他的具体语境建立在求职找工作方面,我觉得问题还得分学校来看。一方面我觉得现在新闻学培养的人数,总体供过于求,另一方面,媒体能提供的岗位确实非常有限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读新闻学找对口工作,确实比较困难。
高远在采访途中拍摄的风景。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
讨论二:新闻理想与现实,有没有冲突?
高远:我记得在中传的时候,学校有两门新闻课,当时开设的新闻实操课程对我的影响非常大。在这个课程中,我接触到了非常优秀的前辈们写的报道。有几篇特稿,我现在还印象深刻。比如大家都看过的灾难报道《永不抵达的列车》、《灾后北川残酷一面》,还有蔡崇达写的那篇《审判》。这几篇报道很震撼我,对我后来选择做一名社会新闻记者影响很大。这几年,媒体工作确实越来越难找。我几经辗转,最后终于如愿进了现在的媒体公司,做一名社会新闻记者。
孙文:我来到现在的学校后,和之前的朋友聊天,大家都有一种感觉,从本科毕业到硕士教育,会有一种强烈的落差。在本科的时候,大家都是在传媒环境里,身边每个人都很愿意去为社会的公共议题发声。但到了研究生教育阶段,学校更偏向于综合教育。我们班的培养方向,有点像互联网的产品经理。可能偏差在这里,大家会更注意自己的职业发展。大家会去想,我是不是社会评价体系里走的正确且优秀的那一位。这让你从一个新闻理想主义的温室里,走进了社会现实。
讨论三:当下新闻专业教学,有没有与现实脱节?
孙文:严格来说,我接受的不算是非常传统的新闻教育。我本科所学的专业在新闻与传播学部下面,专业是网络与新媒体。从我2018年入学开始,似乎“新闻不太行”就已经成为某种共识。我是“网络与新媒体”的第一届学生,当时学校就在想怎么跟新媒体环境契合,多学一些技术性的内容,比如做一些融合新闻。到了研究生阶段,我们的课程几乎三分之一是新闻学院老师的课程,三分之一是数据计算机学院相关课程,另外三分之一是管理学院的课程。
邓建国:当下,其实新闻学界也迅速发现整个社会比如机构媒体,对新闻传播人才的需求下降了。学界作为教育机构也在反思,存在的价值在哪里。比如哥伦比亚大学,研究生院才有新闻传播学专业,没有本科教育。有一些有工作经验的人,会花一年的时间强化训练,学习新闻写作、视频制作、播客制作。这样培养出来的记者其实后劲很足,这些人来自别的专业,哥大赋予了他们新闻报道的技能。不过这也是偏精英化的教育,我们国内的新闻学院硕士教育则承载了多种多样的功能。
任雾:我之前读的新闻系,还是比较够意思的,2+2制度,在前两年可以选修其他专业课,后两年才学新闻采访与写作。我觉得新闻作为一门手艺,它能够被很好地掌握,从事这个职业的人还是可以存活的。但是在目前的状态下,我感觉新闻本身变得越来越难学了。很多院校的新闻学专业,在文科类专业里录取分数相对还比较高。
记者任雾今年5月为找采访对象爬山即景
讨论四:建议考研或者填报志愿的考生来读新闻学专业吗?
高远:首先我认为,不一定非要学新闻才能做新闻,甚至学其他专业可能会更有优势,比如其他专业性比较强的人文社科专业。学这些专业的人,之后在做新闻的过程中可能会有更独特的方法。
新闻本身并不是一项特别难习得的技能,我觉得如果对新闻感兴趣,可以先从其他学科切入后,再来学习新闻。这是报考的建议。
孙文:我会问想要报考新闻学的学生,到底是因为什么想去报这个专业?如果是因为新闻理想去报考新闻学,那么要考虑你能不能接受理想破灭的结果。如果你能接受最坏的结果,而且依然愿意去经历学习新闻传播的过程,那么我觉得可以报考。
但是,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最坏的结果,你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话,就还得再考虑一下。
邓建国:我个人认为,新闻学专业不太值得用四年时间去学习。新闻传播学专业有核心的东西,但是一般的新闻学院在传授核心的内容方面做得并不好,把它变成了一种技能化、功利化的趋向。新闻学院主要不是在培养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和观察力、思考力,以及高超的写作水平和书面文字传播能力。这些本来应该是新闻传播学教育最大的魅力,现在魅力反而大大降低了,所以显得很浮躁很浅薄。那为什么还要花四年时间学呢?硕士教育我觉得一年就够了。
其实很多人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是“无头苍蝇”,现在的人较为功利,非常算计,盘算投入产出比,做成本收益分析。张雪峰本来就是非常功利性地帮大家就业,这样唱衰新闻学不好,也是非常功利的结论。
讨论五:新闻学相关专业毕业后的去向,都有哪些?
孙文:我们班有一些出国了,有一些转行做影视,有的做电影做纪录片,还有的进了游戏行业,当UI设计师,也有人选择继续做学术。做记者的,我们整个学院可能会很少。我印象很深的是,大三的时候上一个大课,100多个人,我们讨论今后有没有要做新闻的,整个教室只有一个人举手。你会觉得他很勇敢,会祝福他,希望他能做得好,但是其他人没有那么大的勇气。
邓建国:以前,主要的职业方向是理所当然进主流媒体,不考虑其他选择。现在的情况可能是新闻传播反过来变成了备选方案。还有一种情况就是,在所有的职业选择方向上,都没有新闻传播。
很明显的趋势和变化是,越来越少的同学进入所谓的主流媒体。如果你没有新闻理想,没有热情,确实很难支撑下去。我带的研究生很少进传统媒体,大部分人在考公务员或者去国企,或者去头部民企,没有去新闻媒体的。有些去新闻媒体的,也是去人民日报和新华社这类媒体。
任雾:我们班2016年毕业的那帮同学,绝大多数都没有从事媒体工作,媒体也没有提供很多岗位。后来大概有四到五位同学进了媒体,大部分人选择去互联网做产品经理。很多人包括实习生来问我,究竟是进媒体好还是进大厂好,我很无语,好像你能进媒体就能进媒体,能进互联网大厂就能进大厂一样。
讨论六:新闻学和媒体人当下有哪些困境,怎么突围?
高远:从新闻学专业毕业进入媒体工作的人,可能都面临着相同的困境。比如这个职业刚开始的起薪并不低,但是之后的天花板很低,可能做五年至十年也达不到令人满意的薪资水平,也没有上涨的空间。做几年后,还是要面临怎么转型的问题。
做记者转型也会遇到一个实际的问题,好像这个职业没有特别的优势,采访写作、找选题这些技能放到转型后的岗位,有哪些独特的优势是需要仔细考虑的。
不过,记者这个职业的成就感还是有的。有时候出差跟采访对象朝夕相处,能收获很多特别有意思的人生体验。选择其他工作,可能不会有这样的体验。记者工作,时间也相对自由,虽然做起稿子来没日没夜。
孙文:当下,我们班每一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。基本上每天都是白天上班,晚上熬夜写作业。我们班总共24个人,现在12个人在一家大型互联网企业。我们班是一个小的互联网世界,它真的跟新闻没有什么关系。大家的状态都是白天去工作,工作完之后加班写作业,卷到凌晨。
邓建国:我们谈论困境,不能脱离这个环境。很多人不喜欢新闻,也是在这个环境里面不喜欢。新闻学学科本身是有魅力的,它要服务于公众公共利益,服务于知情权,服务于信息自由的流动,需要一种使命感和理想主义。
我认为新闻传播有核心的东西,但是一般的新闻学院确实在传授核心的内容方面做得并不好,把它技能化了,真正美的东西、吸引人的东西却没有被真正地注意和传播,变成了简单的技能。
还有一个背景,全球范围内人文科学都面临着巨大的经费削减,高校不断地挤压人文学科,人文学科要不断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,新闻传播是其中之一。新闻学专业以前比较热,现在也很热,但是由于总体形势不太好,工作找不到,资源非常紧缺,造成了很多人的紧张,试错成本非常高,所以很多人就偏向于功利的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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